作为资深金融从业者，老王是当之无愧的出差狂魔，空中飞人，每周有三四五天流窜在不同的城市是生活常态。工作到半夜，第二天四五点钟就要起床赶早班机的日子也不知有多少。常年如此，铁打的老王也不免叫苦。

近来事务繁多，国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对老王所在的行业影响挺大，老王是随着改革开放长大的那代人，对现内外环境的变化感受尤其深刻。最近一次早起赶机的插曲，让老王的思绪飘了很远，从天没放亮就等在门口的出租车，飘到了早点摊香喷喷的包子上，又从这小小的包子，飘到了更小的芯片上。

勤活

六点半的飞机，通常四点半就要走出家门，但不管多早，订好的出租车一准是早已等在楼下的。有时候是上夜班的师傅，有时候是想赚个外快的网约车车主。听他们说，去机场这种路程较长的“好单”，是要“抢”的，一次耽误了，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被派到，那可就“倒了大霉”，为避免这种情况，往往格外上心。

老王挺爱跟出租车师傅唠嗑，北京的哥见多识广是出了名的，常常让老王有意外收获。但说起的哥为啥这么能唠，却有点心酸。用一个的哥的话说，“憋的”，一天除了睡觉就是开车，吃饭都是找个空隙塞几个包子解决，经常是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，碰见个爱听的乘客，赶紧打开话匣子倒一倒，不然要憋出精神病。

确实，一天出车十几个小时，一睁眼就欠着份子钱、油钱，时时要挂念着抢单接单，要应付乘客的各种要求。运气好能连着跑一天，赚个大几百，运气不好空跑一个小时也没单，一天不赔本就不错。长期下来，胃病、腰椎、脊椎毛病都出来了，着实辛苦。更有家在远郊县的司机，有时候晚上路边一停就睡在车里，有些车味道实在不好，约莫就是这个原因了。

前几天又是四点半出门，路上比较畅通，让司机顺路找个地方吃早饭。五点多，司机把老王带到一个包子铺，一进门，竟很热闹，人一点不少，看来都是熟客，老板一边麻利地给顾客打包油条豆浆，包子鸡蛋，一边还不忘攀谈几句。老王得知人家凌晨两点就起来忙活了，和面、剁馅、炒咸菜、打豆子，光准备工作要忙活三四个小时，天亮了，人多了，又要忙着招呼客人，一天满满当当，能睡六七个小时，一个月下来也就万把块钱。

她说的那么稀松平常，把这辛苦卖命的活，让老王听的竟有了一点岁月静好的错觉。顿觉自己三不五时才用早起一次，还叫苦不迭，实在是矫情。

三百六十行里，有一个行当叫“勤活”，说的就是卖包子、卖油条、卖卤煮小吃，开出租车的这些要起早贪黑的“活计”。干勤活的，都是最普通的平头老百姓，这种小店常常是夫妻店，干的是小本买卖，靠努力靠拼命，挣得一口好饭吃，一家老小所有的生活开支，就寄托在这小本买卖上。现在骑着电动车在马路上争分夺秒，在38℃高温天里顶着大太阳飞奔的快递、外卖小哥，干的也是这个营生，他们很多事外地来北京打工的，老婆孩子都在老家，生活费都是一步一步跑出来的。

老王很佩服这些人，干了近三十年投资，打过交道的企业不计其数，时常会感慨，要是一个公司里能有一半人像卖包子的这么拼，那这个公司干不好就是见鬼了。提高效率其实没什么复杂的，每个人干好自己的活儿就够了。我们总说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，改革开放以来，我们之所以能发展得这么快，不外乎是把人的积极性激发起来了，所有的顶层设计，制度优化离开这个前提都是空中楼阁。近些年发展的互联网，一是靠着从业人员996，再就是靠着这些争分夺秒的包子铺老板和一线小哥。

他们不仅有勤快，智慧也不缺，一茬茬网红店层出不穷，各种花样、服务让顾客倍儿舒服。对比之下，一些所谓老字号的餐饮店，在这个热热闹闹的时代，实在显得有点out。几年如一日的菜单，油腻腻的桌椅，爱搭不理的服务员，实在不懂怎么有人会去。

勤活干成这样，能不能把包子卖出去两说，盈利跟起早摸黑的比起来，肯定是抓瞎的。能有底气这么干，一种可能是没有盈利压力，再就是可能不是自己家的。不是自己的，要么是老板的，要么是公家的，私营的老板不想法激出员工的积极性才怪。公家的，混一混，多数时候也糊弄得过去。

卖包子，换芯片

有人可能迷惑了，公家会瞧得上这小本买卖吗？这劳心劳力的活儿，公家人怎么干得来？公家不是只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吗？不说不知道啊，全国人民都叫得上来的几家有名的包子铺，卖酱菜的，卖烤鸭的，各地的某酒家酒楼，背后都有国资的身影，有些甚至是全资。

但卖包子这样的事，且不说利薄与否，但就这个起早贪黑，劳心劳力的程度，不担心出资成本，业绩压力不强的国企，与事事亲力亲为的个体户相比，会有竞争力吗？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。再者说，卖包子肯定不是什么涉及国民经济命脉的战略性行业，交给市场去做，绝对不会弄出什么大乱子，更不用担心接盘的平头百姓做不好，说不定还真能把包子做出个花儿来，某网红早餐店，26块钱俩包子，6块钱一根油条，12元一杯豆浆，还得抢。

那可能有人要问了，虽然国企做包子效率低了点，但也不是不赚钱，何必要卖？这个问题老王也想过，蚊子肉也是肉对普通人来说没问题，但对国家来说，要考虑资源分配的效率，国资不是大风刮来的，是一种稀有资产，也有相关的定位，应该拣更重要的事去做，把有限的资源向更关键、更紧迫的领域倾斜。比如，现在被卡脖子的芯片。

集中力量办大事，钱从哪里来？无外乎开源和节流，对于国有资本来说，要开源，一是可以提高资产回报率，二是可以直接变卖手中的资产，回笼资金。后者操作更简便，也更符合当下的实际，更解燃眉之急。长远看，则二者都不可荒废，因为后者只是特定时期国资发展的一个步骤，最终目的是要提高国资效率，推动国有资本向关系国家安全、国民经济命脉和国计民生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、重点基础设施集中，向前瞻性战略性产业集中，向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优势企业集中。

方方面面，道阻且长，但先把卖包子的活儿交给市场，回笼的资金去“搞芯片”，这是“集中力量干大事”的合理选择，恐怕也是“让利于民”最没有争议的部分了。

作者：王宇 雷石投资雷石投资合伙人。清华大学读过本，北京大学混过研，被西南财大误授了经济学博士之后，在理想，理论与现实之间彻底迷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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